如果我很多很多天没有发新的动态,那往往并不代表我那段时间很忙;我是个精神昂扬时无法抑制自己表达欲的人,反之,当我没有表达欲时,就代表我处在一个低落的心情状态。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然而我并无实感。最近几天,我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临走前匆匆收拾好两箱行李,在寝室挂好防潮袋,用旧报纸把书架罩住,把我堆在室友桌子椅子上的衣服收拾好塞进衣柜……把必须做的事急匆匆做完后已经凌晨三点了。这些事情或许是可以更早去做的,然后我就可以好好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到早上六点半,穿好衣服提起行李优雅离开,但前几天乱七八糟的生活让我没有闲情逸致去处理这些,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将所有事情拖到了最后一刻。

因为距离出发没有多久时间,我害怕自己会彻底睡过去,于是干脆一宿没有睡觉。从寝室楼离开走到外面时,冰凉的空气令我感到舒适,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回家,回去等待我的大概只有雾霾的气味。将大包小包扔进车里,我坐下,车开动,空气变得闷热起来。为了让行李箱里多装几件衣服,我把最厚的几件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在外面时没什么感觉,然而在坐进车里、戴上口罩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呼出的气体带着呕吐味,咽下的唾沫像硫酸一样刺激着喉咙,胃被压迫着,仿佛我随时都可以吐在车里。我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起初我闭上眼睛,试图在短暂的行程中缓解自己的困意,然而不舒适感越来越强烈,身体上的难受唤起了这段时间生活上的各种不安,变为精神上的压迫一起折磨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如果就那么睡过去,我将再也无法醒来,于是我睁开双眼,将身子坐直,侧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从窗边不断闪过的绿植上。 三十分钟十分难熬,当漫长而短暂而痛苦的旅程结束后,我爬下车,在机场室外站了将近十分钟,而后晃晃悠悠飘进了进站口,出票、托运、恍恍惚惚交了两百块托运费、安检、候机、坐上摆渡车。期间我走过一段长长的无人的走廊,从两侧的巨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停机坪与灰色的云和天空,玻璃窗前摆放着几条座椅,上面没人坐着,我在那一刻曾突然感到十分难过,寂寞冰冷的感觉环绕着我,我一刻也不愿停留。

幸运的是我在摆渡车上有位置可以坐着,我抱着自己厚重的棉衣闭上眼睛休息,周遭慢慢变得嘈杂起来我想起开学时自己下飞机后站在摆渡车里,因为太久没有乘摆渡车我忘记了抓住扶手,于是车转弯的一瞬我摔在了陌生人的身上;这么想来,自己今天若是也站着,没准儿也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下去,有个位子坐着实令人开心。

摆渡车上的人有两三人结伴的,有和我一样一人的,我突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在网易云音乐留下几行字,大概是说:我希望自己化作海里的一粒水珠,我希望自己变得渺小,渺小到任何人都无法注意到我,而我将融入大海冰冷而无尽的拥抱中;我希望自己死去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我将吹着海风,望着逐渐下沉的夕阳,随着天色暗去慢慢消失,而我遗留下的骨灰将被风儿吹进海浪。之后很多年我时不时会想起自己当时写下的这些文字,我一次次回忆自己那时的心情,我一遍遍询问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文字,而我从未得知真正的答案,真正的答案被时间卷入了历史的尘埃。只是每次想到,包括今天想到时,都会觉得,这实在太过残酷,太过寂寞了。

人根本无须许愿变得渺小,人本就渺小到接近虚无。越是成长,越是发现自己变得愈加飘渺没有形状,逐渐发现自己的手中令自己感到骄傲的已几乎所剩无几,生活在脱轨,我一次次拖拽着我的生活,让它变得尽可能令自己舒适、体面,然而我的人生在随着惯性不断倾斜,我尝试过与之对抗,一次次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失败,我都感到自己变得更加轻薄、更加渺小。我幻想自己变为西西弗斯,大地的重力令巨石落下,我令巨石从自己身上碾压而过、咕咚一声坠落在山脚,而我整个身体摊躺在半山腰,呆呆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遥远的地方神灵在怒吼:站直身体,抬起巨石,继续前行。

飞机起飞时我以为自己会像在车上那样再“死一回”,但是,飞机在升入高空的一瞬间我没有任何感觉,我甚至以为自己的感觉麻痹了,也可能只是这次飞机上升地十分平稳。不到一分钟,飞机突破云层,窗外由灰暗变为刺眼的白茫茫的空白,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所有杂七杂八的念头被白光晃得消失不见,忧愁从何而来,生活的失衡因何而起,一瞬间搞不明白了,又觉得没必要去弄明白了。但我还是试着把不久前脑子里的念想写了下来,我不想回过头去看我写了什么,有没有什么错别字,我只知道现在它们都不重要了,至少现在,都无所谓了。剩下的一个小时我想休息,我想在见到迎接我的家人和猫时(至少表面上)充满精神,因为我不想让她们因担心而去多想。之后我会洗个热水澡,吹干头发,抱着我的猫咪补觉,当我再次醒来时,昨日的我早已随着快车车内沉闷的空气与呕吐物的刺鼻味以及那乱七八糟的生活一同死去。